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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芒种(年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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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万象更新
      浴室的雾气还没散干净。
      镜面被热气模糊一层,简随安伸手擦了擦,整个人映了出来,领口一片浅浅的红。
      灯光太亮,显得那几处印子更加明显。
      她往前凑近一点,看得更清楚:肩头一抹青,锁骨下一点红,沿着颈侧,胸口,一直到腰际的边缘。
      “诶呀,”她小声嘀咕,“怎么还没消……”
      衣柜门打开,她找了一件高领毛衣。
      围上去之后,印子看不见了,可那种被烙上的感觉还在。她抿了抿唇,想起他在夜晚俯身的样子——眉眼在昏暗中那么近,呼吸都是热的。
      她心头一紧,赶紧别开视线。
      偏偏这时候,门外传来保姆的声音:“随安,要喝汤吗?”
      她慌忙应了声:“要!”
      又对着镜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
      ——红得一塌糊涂。
      新年伊始,宋仲行心情还行,也不算太忙,两个人在家里总要腻歪一会儿。
      他偶尔要打电话,简随安也不吵他,她只是控制不住地想黏着他,伏在他的膝头,乖乖的,安安静静的。
      简随安最近还很喜欢喊他“叔叔”,一口一个地叫着,甜腻腻的,白天在家也要喊,
      她给出的解释是:给的红包实在是太大了,她受之有愧。
      不过简随安也很坏心眼,故作思考地问“这算不算……”她似乎也没好意思继续说明白,而是换了个说法:“你给我好大好大的红包,我又喊你‘叔叔’……”
      她笑得带着一点挑衅。
      落在宋仲行的眼里,那就是她天真的、自以为狡猾的可爱。
      所以他们当然又闹到一块去了。
      果然是万象更新,新年新气象,那位宋主任的心情也难得好说话了起来。
      简随安想睡懒觉,正月初二那天甚至赖到了中午,才被宋仲行喊起来,而且态度十分温柔。简随安不可置信地端详了他半天,毕竟宋仲行平时可是连她不吃早饭都不高兴的主。
      于是简随安今天还是理所应当地赖床了,并且更上一层楼,她是下午两点才起的。
      这一觉她是睡得天昏地暗,肚子也饿了。
      下楼时,简随安还琢磨着拿点瓜子、曲奇,再从冰箱里拿瓶可乐,想想就幸福。
      然后她抬眼,一看客厅。
      ——满屋都是人。
      几位穿着深色呢大衣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,宋仲行侧身坐在主位,笑着寒暄。
      简随安脚步一顿。
      那几双眼睛一齐看向她。
      空气安静得吓人。
      那群人中似乎还有窦一他爸……
      简随安脑子里“嗡”一声炸开,那一瞬间,她想到了无数不体面的办法:撞墙、装晕、原地蒸发……但她嘴巴比脑子快。
      “叔叔伯伯们好。”
      这才是真“叔叔”们。
      她僵笑着,至少看上去礼貌、客气。
      宋仲行抬头看了她一眼,神色不动,嘴角微微一弯。
      “去厨房拿点水果给客人。”
      他语气平稳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。
      她慌慌张张“哦”了一声,赶紧逃进厨房,深呼吸缓了缓,才端了盘水果出去。她脑子到现在都是懵的。
      宋仲行随手给她递了袋坚果,让她上去。
      简随安如蒙大赦,匆匆忙忙转身就走,但也没忘了礼数。
      “伯伯们再见。”
      客厅里几个人还在笑。
      “这是您家小侄女?”
      宋仲行喝了口茶:“家里小辈,性子懒散些。”
      等她脚步声彻底消失,宋仲行又轻轻敲了敲茶杯,语气温和:“年纪小,不懂规矩,见笑。”
      有人笑着附和:“现在的孩子都这样。”
      简随安回到卧室羞得恨不得闷死在被子里。
      她一下午再也没下去过。
      直到宋仲行推开门,亲自喊她吃晚饭。
      她往被窝里一躲,拒绝踏出门口一步,她说:“我再也不想去客厅了……”说着说着又怪起他来,“你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……”
      宋仲行连人带着被子一块搂进怀里:“怎么说?要我去你梦里告诉你吗?”
      他这是笑简随安起得迟,是她自己惹的祸。
      简随安说不过他,就开始找其他的茬。
      “你说……”她手指戳在他的胸口,“我是你的小辈。”
      她忽然觉得好玩,故意的,指尖一点点拨开他衬衫的扣子,语气又轻又黏:“我算你哪门子的小辈?”
      简随安继续问,像是怕他听不真切,贴着他颈边,吻上去,在他的耳边呢喃:“会有小辈这样对长辈嘛……”
      宋仲行明显被她逗笑了。
      他伸手握住她拨扣子的手指,问她:“你不是一直这样叫我?”
      简随安一愣,本以为他会推开她,谁知他反而俯身贴近,一句一字,慢条斯理地逼她后退。
      “喊‘叔叔’的时候,也这样贴着?”
      她的呼吸都乱了,脸又要红。
      “嗯?”他捏住她的下巴,“自己喊的,自己忘了?”
      简随安羞得想把头埋进被子里,又偏偏被他箍着,动也不能动。
      她嘴硬,嘟嘟囔囔:“……那你到底想我怎么叫?”
      宋仲行低头,鼻尖几乎擦过她的发丝,声音沉下去,极轻。
      “叫我的名字。”
      她没动。
      他指尖一点一点顺着她的颈线滑下去,像耐心的审问。
      “嗯?”
      简随安不敢看他,她也不明白,喊个名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,平时又不是没喊过,怎么这会儿跟要她的命一样。
      她闭上眼。
      “宋……仲行。”
      吐出了第一字就多了些勇气,剩下的两个字,她囫囵吞枣地念了出来。
      可他说不够,让她继续喊。
      简随安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。她一边喊着他的名字,一边又要去亲他。那不是她惯常的亲吻,更不是调皮的碰一下。她是整个人都靠了上去,手攥着他衬衫的领口,嘴唇一下一下往他唇上磨,急促又笨拙,像是一场贪心的祈求。
      宋仲行原本是要说什么的,可那股情绪太真,太近,他只是抬手托住她的后脑,任她肆意。
      她的眼睛湿了。
      “哭什么?”他低声问。
      他语气倒是温柔,却带着一丝无奈。
      简随安摇头,喉咙里还有点沙哑:“没事。”
      他搂着她,简随安的下巴刚好抵在他的肩头,呼吸轻而乱。
      灯光打在她发梢,细碎的,像雪后初融的光。
      他一寸寸抚着她的脊骨,说:“明天带你出去透透气,好不好?”
      简随安稍微抬了抬头,好奇地看他。
      “病都好了,当然要出去走走,你不是一直想堆雪人吗?”
      她明显高兴了起来,哼哼唧唧,往他怀里陷得更深:“好吧,算你有良心。”
      宋仲行失笑,掌心覆在她的后颈。
      屋子很静,外面下着雪。
      灯光太暖,照着一双交迭的影子,一动不动。
      第二天,他们起得早。
      吃完了早饭,保姆还在收拾桌子,就看见他们俩已经穿上了外套。
      简随安一边系纽扣,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,宋仲行伸手替她理好围巾,在她耳边说了句话。
      她笑了一下,眼睛弯弯的。
      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。
      门关上前那一瞬,保姆看到简随安踩着雪,脚步轻快,回头朝他伸手。宋仲行没说话,只是接住她的手,一起下了台阶。
      今日是个好天气,天色亮堂,雪映得人影也明。雪地里,他们的脚印一深一浅,延向晨光。
      新的一年,也就真的开始了。